第45章怪医粗心陷囹圄
有好心人给老李头介绍,说回春堂宋老板宅心仁厚,有的病人实在拿不出诊费,也给人看病,老李头便找了过来。
看见回春堂门面富丽堂皇,他站在门口,犹犹豫豫,不敢进门。
听完了老人的话,老宋一跺脚,说:“还等什么?我这就跟你过去。”
他搀扶着老李头,很快就到了李家。
看完了病人,老宋将药方递给老李头,说:“诊费我就不收了,我家柜上的药都比别家的贵,你就近找一家便宜药店抓药吧,服了两副药,病人应当出汗而愈,若是不出汗,便是药量不足,我来复诊后,再做调整。”
老人谢过老宋,便到鞠老板的药店去抓药,鞠老板一看是老宋的药方,便诡异地笑了笑,将药抓好递给了老李头,药费还给他打了个八折。
老李头回家急忙将药熬好,给李铁牛服下,两副药入肚,李铁牛精神略有好转,但并未象老宋说的那样出汗,高烧也未褪去。
老宋见状,仔细诊视了李铁牛的病情,思忖了半天,确信自己的辩证论治都没有问题,就在原方基础上,将麻黄又加上了一钱,让病人再服两剂。
结果服了两剂之后,李铁牛精神头又好转了一些,但高热还是不退,身上也出汗,老宋纳闷了,明明自己的治疗没有问题呀,他盯着看李铁牛看了半天,见他虽然病成这样,依然又高又壮。
老宋心想,一定是李铁牛身高体壮,比一般人耐药,于是,原方其它的药不动,他将麻黄又加了一钱,老李头接过药方,又哭了起来,说:“家里实在没钱抓药了。”
老宋想,好人做到底,干脆让他到回春堂抓药,连他的药费也免了,老李头一听,千恩万谢。
结果,一剂药下肚,李铁牛便大汗淋漓,浑身哆嗦,很快昏死了过去,老李头连忙派人来找老宋,等老宋赶到李家,李铁牛已经虚脱身亡。
老李头哭得昏天黑地,本家的亲戚有好事者跑去报官,官府立刻查封了回春堂,将老李也羁押在县警察局,等候审理。
县法院派医官审查老宋的药方,发现最后一剂药的生麻黄用到了五钱,这显然是超出了正常剂量,老宋因为用药过量,致人死亡,被判了三年徒刑,还罚款纸币五万,补偿给老李头,作为他养老送终之用。
在牢里三年,宋宝良受尽了折磨。
俗话说虎落平阳遭犬欺,落地的凤凰不如鸡。
宋宝良从一个小镇名医,一落成为狱中的囚徒,心里的落差比其他囚徒大了许多。
因为没有人替自己上下打点,宋宝良三天两头的被狱卒大骂。
因为个性高傲不合群,一天到晚,被狱友们欺负。
可以说,三年的牢狱生活,生生剥脱了宋宝良一层皮。
在狱中,他有一个信念,就是出狱以后,重整回春堂,恢复它当日的辉煌,这才对得起宋家的列祖列宗。
再说,自己还有儿子、闺女,虽然他们不曾来探望过,但他心里一直存有幻想,儿女是碍于脸面,才不来探视的。
一旦他恢复了自由身,宋家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,依然是朱镇人人羡慕的人家。
实事并未如宋宝良想象的那般美好。
俗话说,树倒猢狲散。
老宋的妻子平时就跟老宋关系不和睦,一看老宋坐了大牢,回春堂也被关闭,家中的积蓄也被官府罚没,不禁心灰意冷,她心里暗暗怨恨老宋,平时老说要积德行善,不是免了人家的诊费,就是白白把药送给人家,看看你积德行善的结果吧。
当年,爹娘本以为将她嫁给郎中,吃喝不缺,谁知道现在倒了大霉,再跟着老宋过下去,自己就得喝西北风去。
老宋的闺女已经出嫁,老宋妻子变卖了家产,带着儿子回了娘家,用手头的钱,在娘家庄上盖了几间大瓦房,给儿子娶了媳妇,又置办了几亩地产,把老宋撇开,一家人过起了小日子。
老宋岳父担心老宋出狱后会来纠缠,就给她出了个主意,让他到官府开了张声明,声明和老宋脱离夫妻关系,从此以后,老死不相往来。
身陷囹圄的老宋不但失去了自由,同时也失去了温暖的家庭。
老宋出狱后,回到朱镇,打算东山再起。
回到回春堂,却发现回春堂已经换了新的主人。
新主人不是别人,正是三年前卖药给老李头的鞠老板。
他早就觊觎宋家的回春堂,老宋入狱后,回春堂被关闭歇业,老宋妻子为了筹集钱款在娘家盖房、给儿子娶媳妇,就将回春堂卖给了鞠老板,老宋妻子不懂行市,鞠老板说回春堂值多少钱,她就收多少钱,结果,鞠老板仅仅花了四成的价钱,就将梦寐以求的回春堂弄到了手,老宋妻子拿到钱,还对鞠老板感激不尽。
老宋从邻居那里打听到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,便急匆匆赶到岳父家。
岳父一见满面沧桑的老宋,不但不给予安慰,还奚落他说:“吆喝,大好人出来了?你没走错门吧?”
老宋苦笑道:“岳父,您开什么玩笑?虽然三年没登门,您家的大门我还能不认得?”
老宋妻子端着一盆水站在正房门口,二话不说,朝他泼了过来,浇得老宋浑身湿透,他不解地说:“老婆子,就算是给我去去晦气,也不该用凉水这么泼我。”
老宋妻子说:“这盆水泼出去,咱俩的缘分就断了,我已经在县上写了声明,与你脱离夫妻关系,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老宋又就问他:“那我儿子呢?你不跟我过也罢了,我找儿子去。”
老宋妻子骂道:“儿子已经娶媳妇成家了,你别涎着一张X脸去给他添麻烦了。”
老宋这才明白,妻子和儿女已经将他抛弃了,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冤了,这个牢坐得冤枉不说,连妻子儿女也嫌弃他。三年以来,家里没有一个人到牢里去探望过他,他不怨他们,因为自己坐牢,家里赔偿了老李头一大笔钱,还被县府又罚了一大笔款,自己不但让家人蒙受了经济损失,还连累他们脸上不光彩,是他对不起家人。
他一心想着出狱以后,可以一家团圆,他有信心,也能力重新振兴回春堂,把失去的一切都补偿给妻子儿女,一家人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上去。然而,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,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回家的路上,可家又在哪里呢?他已经无家可回,只能在苍茫的天地之间四处回家,到处流浪。
直到遇到了好心人张桂心,老宋才有了安身之地。
往事就像一把刀子,深深的插在他的胸口,刀子虽然已经拔出,却留下了深深的疤痕。每当回想往事,疤痕就会再一次被揭开,露出血淋淋的伤口,老宋出神地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,内心却是波澜起伏。
一周后又是礼拜天,赵玉树应邀带着全家去陈慈恩家吃饭,张再景和张桂心借口裕兴堂离不开人,没有同往。
中午饭前,老宋问张再景中午做什么饭?张再景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递给他,说:“你出去买几样卤菜,再炒几个素菜,我这里有两瓶好酒,今天中午,你我加上桂心和老曲,咱们几个喝几盅。”
老宋买了一只酱肘子,一只烧鸡,又在南屋灶上炒了两个青菜,摆在天井的石板桌上。
张再景将大堂的门关了,打开一瓶杏花村,说:“今天中午,咱们几个关上门,好好喝一顿。”
三个人连说:“好好,多少日子没痛痛快快地喝过酒了。”
四个人边吃边聊,酒到酣处,张再景说:“这人啊,活在这个世上,每个人都有他难以言说的闹心事儿,谁也别笑话谁。有些事儿啊,老憋在心里就容易憋出毛病来,咱们几个不是当大夫的,就是司药的,都知道情志过极伤及五脏六腑。”
老曲说:“东家这话说的在理,我先说说我闹心事儿,就是我那个老婆子自从嫁给我,就没有一天身子舒服过,不是这疼就是那疼,我的工钱有一大半花在她身上了,还整天唠叨我对她不好,还有她那个娘家兄弟,总是找各种借口来借钱,你说借给他吧,从来不还,不借给他吧,老婆子又不愿意,就这么着,还说我亏欠她的,我他妈亏欠谁了?”
旁边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,张桂心笑着说:“曲叔,你这不是闹心事儿,是家务事,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这话一点都不假。”
老曲点点头说:“我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,没经历过什么事儿,就这点家务事儿都把我烦得够呛。嗳,老宋,你来这里也两三个月了,东家父子和我是什么样的人,你心里也该有数了吧?我们也看出来了,你是个有故事的人,东家也说了,有些事说出来,心情就放松了,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帮你。”
老宋端起一杯酒,一仰脖子干了,满怀激愤地将他在家乡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。
听完了老宋的故事,张再景思索一会儿,问老宋:“老宋,你没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吗?”
老宋叹了口气说:“谁说不是呢?我也知道自己被冤枉了,可到底冤枉在哪儿?我又说不上来,李铁牛死了,我最后那张处方麻黄用量的确超量了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说实话,我以前也这么用过,只要剂量是由少到多,慢慢加上去的,病人是可以耐受的,所以,我以为李铁牛也会没事儿,还真应了那句话,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?你们可要吸取我的教训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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